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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漏尽之下,这三十杖打下去,她还有没有命在都很难说。

  更重要的是,冯高氏的一品诰命乃是先帝亲封的,她丈夫的遗体如今都还在功臣墓里躺着,尸骨未寒,而当年的莫指挥使则可谓声名狼藉,遗臭万年。

  莫同人都死了二十余年,却仍有不少百姓从兴中一路跋涉至建安城,只为朝他墓碑上砸个鸡蛋,扔颗粪球,甚至吐上一口痰。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经年来,莫同的墓碑上被人刻满了“贪官恶吏,其罪当诛”的字样,若非有锦衣卫的人日夜看守着,他的尸体都不知道会被世人拖出来鞭笞多少回。

  不仅如此,就连太祖皇帝亦未能幸免于难——

  冯龄故去后,兴中大乱,庆德帝对莫同的纵容与包庇终于激起了满朝文武的不满,文臣对他口诛笔伐,武将与他离心离德,昔年陪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老臣们也纷纷挂印而去。

  兔走乌飞,日月如流,庆德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子嗣们却只顾着争权夺位。

  他的垂暮之年,虽未见风雨飘摇,却也暗流涌动。

  彰往察来,殷鉴不远。

  昔年的教训历历在目,后世之人无不引以为戒,修身慎行。

  登闻鼓之下,臣门若市,冠盖如云,在场诸人皆有职务在身,他们自诩清官,不求流芳百世,却也不愿背上“酷吏”的骂名,如莫同一般遗臭万年。

  日影西斜,风雪呼啸而过,赵琢脸上的焦灼之色溢于言表。

  他是都察院的最高长官,皇帝也还在边儿上看着,登闻鼓院自来由都察院所辖,他既来了,自然该由他发话,可如何发话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若下令笞打冯高氏,势必臭名远扬,可先圣法度在前,他若坐视不理,又岂非渎职?

  下首的封敬倒是乐得轻松,微扬着吊梢眼,还不忘小声讥讽唐璎:“敲登闻鼓不是某人的拿手绝活儿吗?怎么?某人如今倒是不敢吭声了?”

  唐璎却无心与他对呛,兀自凝眉沉思着,须臾,她终于从近日一系列的怪事中捕捉到了一丝关键——

  兴中。

  黎珀自兴中而来,冯龄殁于兴中,就连舒太妃定居的锦州也毗邻兴中……

  这一切……很难说是巧合……

  而另一头。

  “裴大人——”赵琢阖上眼,

  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忍痛吩咐裴序,“动手吧。”

  裴序得了令,方要扶冯高氏趴下,却被一绯袍女官阻止——

  “大人且慢!”

  此言一出,赵琢猛地睁开眼,如获至宝般看向唐璎,瞳眸中闪烁着希冀。

  “寒英可有话要说?”

  唐璎颔首,方欲开口,封敬却讽笑道:“章大人身为御史,本是秩序的维护者,怎么?你这是想带头违纪?”

  言罢,却遭了赵琢一记眼刀。

  封敬默然闭嘴,一个转头,却发现诸臣工脸上俱写满了震然,正目含敬佩地看向章寒英,而圣上和姚副宪却并不意外,两道目光皆牢牢地锁在那赤霞般的女子身上,一个炽烈如火,一个泠寒如冰。

  “非也,先圣法度,贵在坚守。”

  女子的鹿眸坚定地回视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

  “既是太祖皇帝建国之初便立下的规矩,那该打还是得打,只是下官念及冯大人生前居功甚伟,冯夫人又年事已高,遂另想了一策,既不会乱了先贤法度,又能让忠臣遗孀免受体肤之苦。”

  黎靖北适时“哦”了一声,妖冶的狐媚中烟波流转,顺着她的话浅笑道:“章卿有何高见?”

  唐璎深吸一口气,敛眸铿声道——

  “削诰命,由诸臣工轮流代打。”

  她并未说出代打的缘由,此时此刻,众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一损俱损,满盘皆输。

  只要事情处理得当,缘由什么的倒也无关紧要了。

  黎靖北微一颔首,从善如流,“章卿此计甚好,朕倒是无甚异议,只是冯夫人和诸卿那头……”

  唐璎会意,俯身将冯高氏扶起,细声询问:“夫人意下如何?”

  冯高氏愣了愣,旋即再次跪倒在地,朝眼前的女子拜了三拜,再抬头时,苍老的瞳眸中蓄满了感激——

  “多谢大人!”

  诰命于她而言不过一方虚衔,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屈辱,那是她丈夫用命换来的东西,亦是困囿了她一生的枷锁。

  她这一生凄风苦雨,哪怕穷困潦倒,亦未曾受过朝廷半点恩惠,若非先帝下令将丈夫的遗体葬入功臣墓,她也万不会答应他的册封之请。

  须臾,唐璎再次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妪扶起,清润的鹿眸中浸润着怜惜和悲悯的光——

  “夫人不必多礼,冯大人是朝廷的功臣,我们可都记着呢。”

  一滴热泪从冯高氏干涸的眼角流下,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屈辱。

  寒雪翻飞,她颤抖着握住唐璎的手腕,随后看了眼刑凳,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唐璎却对她摇了摇头,转眸看向其他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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