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炉火余烬

  凯伦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骸骨图书馆的死寂,也凿穿了凌雪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第127次轮回的残响。*

  这几个字带着万钧重量,混合着骸骨深处散发的冰冷腐朽气息,沉沉地压在凌雪的胸腔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冰蓝色的左眼(此刻它更像一颗镶嵌在眼眶里的、散发着幽寒的异星宝石,看世界带着一层冰冷的、扭曲的滤镜)死死盯着凯伦眼底那点同源的幽蓝微光。那光芒微弱,却像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伤痕,诉说着无法想象的沉重与疲惫。莉娜也僵在原地,机械义眼幽蓝的光芒急促闪烁着,扫过凯伦年轻却刻满风霜的脸,扫过他风衣上那个被反复摩挲的破洞,最终落在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手上。扳手尖端残留的电弧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跳。

  凯伦似乎被她们的目光灼伤了。他猛地偏过头,重新拉上兜帽,将那张承载了过多时光重负的脸庞重新藏进阴影里,只留下一个绷紧的下颌线条。他弯腰,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又异常精准地捡起了地上那半截断裂的黄铜怀表链子。冰冷的金属链子躺在他布满薄茧和细小伤疤的掌心,链子末端还残留着一小块暗红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迹。他没有看凌雪和莉娜,只是用指腹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摩挲着那块污迹,仿佛在触摸一段无法言说的、冰冷刺骨的过往。链条发出微弱的、如同呜咽般的“叮当”声,在空旷的骸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凯伦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比之前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不易察觉的颤抖,“寒渊的守卫不会只有一个。跟我走。” 他没有等回应,转身便朝着一条未被骸骨守卫占据的、幽深狭窄的骸骨通道走去,脚步落在地面积累的骨粉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身影迅速被通道的黑暗吞噬。

  凌雪和莉娜对视一眼。莉娜的左臂上,被诡影触手擦过的地方,灰白的石化痕迹已经蔓延到肘部,皮肤失去了所有弹性和血色,冰冷僵硬,像一块死去的木头。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和关节滞涩的摩擦感。她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撑着电击扳手,支撑着身体。凌雪的情况更糟。左臂覆盖的冰晶已经蔓延至肘关节上方,沉重的麻木感中夹杂着深入骨髓的刺痛。冰魄之眼带来的异样视野让她头晕目眩,看莉娜的脸都带着重影和冰冷的幽蓝光晕。更可怕的是灵魂深处的虚弱,仿佛刚才那毁灭诡影的一击,抽走的不仅是力量,还有她作为“凌雪”的一部分核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们别无选择。凌雪挣扎着站起,冰晶化的左手几乎失去知觉,只能用右手扶住同样摇摇欲坠的莉娜。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跟在凯伦消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那条由巨大肋骨和脊椎骨构成的、散发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幽暗通道。

  通道曲折向下,坡度陡峭。脚下是湿滑冰冷的骨粉和不知名的粘稠苔藓,散发着铁锈和墓穴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空气更加稀薄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针,刺痛着肺叶。凯伦的身影在前面若隐若现,像一盏飘忽的引魂灯。他走得很快,对路径异常熟悉,每一次转弯都毫不犹豫,仿佛早已将这亡者回廊刻进了骨髓里。他偶尔会停下,侧耳倾听片刻,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紧绷着,像在捕捉风中传来的、只有他能听见的亡魂低语或守卫的脚步声。他从不解释,只是用手势示意危险的方向或安全的落脚点——那手势简洁、精准,带着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冷酷效率。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骸骨苔藓的幽蓝,而是带着一丝暖意的、跳动的橘黄。空气中那股深入骨髓的腐朽寒气似乎也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劣质烟草、廉价消毒水、以及某种草药熬煮后的苦涩味道。这味道如此突兀,又如此真实,像一根救命稻草,将她们从亡者国度的边缘猛地拉回了人间烟火气——尽管这烟火气也带着霜烬城特有的、破败冰冷的底色。

  通道尽头,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出口,被一堆坍塌的巨大兽骨和坚韧的、散发着怪味的藤蔓巧妙地遮掩着。凯伦拨开藤蔓,率先钻了出去。凌雪和莉娜紧随其后,当她们重新接触到外界冰冷但相对“新鲜”的空气时,都忍不住贪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里积攒的骸骨尘埃和死亡气息全部咳出来。

  眼前是霜烬城最破败、最混乱的区域——锈钉区。低矮歪斜的棚屋如同受伤野兽的巢穴,胡乱堆叠在一起,墙壁是锈蚀的金属板、冻硬的泥巴和废弃的齿轮拼凑而成。狭窄泥泞的街道上流淌着不知名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浊冰水,冻结成脏兮兮的冰壳。几盏昏黄的瓦斯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鬼魅般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腐烂垃圾和绝望的气息。远处,咒术学院高耸的尖顶在血光笼罩的天空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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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伦带着她们,如同幽灵般穿梭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他对这里同样熟悉得可怕,避开那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角落和偶尔出现的、眼神麻木空洞的拾荒者。最终,他在一扇毫不起眼、布满铁锈和冰霜的金属门前停下。门旁挂着一块被油烟熏得发黑的木牌,上面用拙劣的笔触画着一个扭曲的齿轮和一个滴血的听诊器。

  凯伦没有敲门,而是用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三下门板,停顿一秒,又叩击了两下。门内传来一阵锁链滑动的“哗啦”声,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沉重闷响。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警惕的眼睛出现在门缝后,快速扫视着门外三人。

  “老疤瘌,是我。” 凯伦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门缝后的眼睛眯了眯,确认了凯伦的身份,又警惕地扫过他身后的凌雪和莉娜,尤其在凌雪那只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冰魄之眼和莉娜石化的小臂上停留了片刻。最终,门还是被彻底拉开。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烈的劣质烟草味、刺鼻的消毒水、草药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地下诊所的、陈旧血液和腐败组织的铁锈腥甜。

  开门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划到嘴角,让他整张脸都显得扭曲而凶悍。他穿着一件沾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皮围裙,嘴里叼着一根粗劣的、冒着刺鼻青烟的烟卷,眼神浑浊却锐利如鹰隼。他上下打量着凌雪和莉娜,尤其是凌雪的冰瞳和莉娜的石化手臂,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像砂纸摩擦。

  “啧,凯伦小子,每次来都没好事。” 老疤瘌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这次又带了什么‘麻烦’回来?” 他侧身让开通道,目光却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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