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叛军最后的挣扎
原本还算严整的护驾队列,变得稀稀拉拉,空隙越来越大,冷风裹挟着血腥味直灌进来。
士兵们彻底失去了斗志,也失去了对“皇帝”的敬畏,只知埋头奔逃,将官的命令如同掠过耳边的风,再也无人理会。
有人偷偷解下象征身份的铜制号牌,扔进路边的草丛或水洼;
有人脱下碍事的皮甲,只为跑得更快;
甚至有人为了争夺一匹无主的、瘸腿的伤马而互相砍杀起来,鲜血溅在同伴惊恐扭曲的脸上。
整个队伍,从“大燕皇帝”的禁卫亲军,彻底沦为了只顾各自逃命、互相倾轧的乌合之众。
官道之上,烟尘依旧蔽日,但已不再是单纯的逃遁之尘,而是混合了浓重血腥、内脏秽物、焚烧辎重的刺鼻黑烟和彻底绝望的毁灭之尘。
丢弃的、绣着“大燕”字样的旗帜被无数脚掌和马蹄反复践踏,最终深陷泥泞,污秽不堪,象征着伪朝幻梦的彻底破灭。
散落的辎重大车在混乱中被溃兵点燃,黑烟滚滚,如同扭曲的鬼魅,与漫天黄尘交织翻滚,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令人窒息的暗黄色调,更添末日景象。
几只秃鹫不知何时已盘旋在低空,发出刺耳贪婪的鸣叫,它们黑色的身影在昏黄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死神的信使,贪婪地注视着下方这场盛大的死亡飨宴,等待着盛宴结束后的饕餮。
安庆绪佝偻着身体,几乎完全伏在马背上,沉重的金甲上沾满尘土和黑红的血痂,汗水在他灰败的脸上冲出道道沟壑,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更像他此刻崩溃内心的写照。
他不敢回头,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越来越近、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喊杀声、马蹄声、箭矢破空声。
每一次身后大地传来的震动,都像是沉重的鼓槌,狠狠敲打在他濒临破碎的心房上。
他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嘶吼,如同魔咒般驱策着他:
逃!逃!逃向潼关!只有潼关……潼关高大的城墙……只有过了潼关……过了关就……
然而,潼关那巍峨的城门,真的会为他这个众叛亲离、丧家犬般的“大燕皇帝”敞开吗?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刚刚升起,就被身后再次爆发的、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唐军震天战吼——“杀安庆绪!”无情地碾得粉碎!
他的身体在马鞍上剧烈地晃了晃,眼前一黑,几乎栽落尘埃,全靠身边仅存的几个亲卫死死伸手扶住。
前方,潼关那巍峨险峻的轮廓在漫天翻腾的烟尘中若隐若现,雄伟的关城仿佛矗立在云端。
然而此刻,它却如同镜花水月,隔着一条由死亡、鲜血和绝望铺就的、无法逾越的恐怖天堑。
希望,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绝望的黑色风暴里,疯狂摇曳,光芒微弱,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
……
清晨,惨白的日光如同濒死者的目光,艰难地刺破厚重如铅的云层,吝啬地洒在“鬼见愁”峡谷那狰狞的入口。
两侧陡峭的崖壁泛着不祥的青灰色,嶙峋怪石扭曲盘结,如同太古巨兽被凝固的獠牙,在微光中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谷道狭窄逼仄,仅容数骑并行,地面覆盖着经年累月、腐烂发黑的腐叶,一脚踩下,“噗嗤”一声,粘稠冰冷的泥浆便裹上马蹄,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霉烂气息,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直钻脑髓的铁锈腥甜——那是昨日小股斥候遭遇战后,渗入泥土尚未干涸的亡魂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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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名叛军骑兵,早已不复昔日席卷中原的嚣张气焰,此刻如同被猎人驱赶至绝境的惊弓之鸟,乱哄哄、争先恐后地涌向这唯一的、传说中能通向生路的峡谷。
盔甲歪斜变形,沾满泥浆与暗红的血痂;战袍破烂不堪,露出底下同样疲惫不堪的躯体。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极度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眼神空洞失焦,仿佛灵魂早已在连日亡命的绝望中被无形的巨手抽干,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躯壳。
座下的战马更是口吐白沫,湿漉漉的鬃毛紧贴着皮肉,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格外刺耳。
马蹄杂乱地踩踏着泥泞,发出“噗嗤噗嗤”的黏腻声响,每一步都溅起污浊的水花。
队伍毫无阵型可言,前队因恐惧而拼命向前拥挤,后队又被无形的死亡阴影驱赶着推搡前队,绝望的嘶喊、军官徒劳却声嘶力竭的呵斥、马匹因不安和痛苦发出的长嘶,汇成一片末日降临般的喧嚣,在狭窄的谷道里反复撞击、放大,震得人耳膜生疼。
“快!快他娘进去!过了这鬼见愁就安全了!后面……后面唐狗追来了!”一名叛军校尉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沙哑,额头青筋暴起,却瞬间被身后更大的混乱噪音吞没。
他心头那股不安的阴霾却越来越重,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太安静了!
两侧悬崖上死寂得可怕,连一只鸟雀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呜咽的山风,如同怨鬼的低泣,在石缝间穿梭盘旋,带来刺骨的寒意。
“这鬼地方……”他低声咒骂,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指节发白。
就在这数千惊魂未定的叛军前锋,如同被无形巨手挤压的沙丁鱼罐,完全涌入谷道最狭窄、如同咽喉般的中段时——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