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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这个地方最好永远不要折腾,它的功能就不包含——”
“那别说了。”彭太太淡淡道,“人赶紧送回来,挂了。”
第127章 逃出生天席玉麟是穿着那套睡衣回……
席玉麟是穿着那套睡衣回到仙居山的,反正瞿医生没有要回去。真是他这几年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了,纯棉的,又轻薄又亲肤又吸汗,他发呆时就爱摸着裤腿玩儿,摸得小心翼翼,生怕起毛了。这么好的衣服,瞿医生居然不要回去。
彭太太没有立即现身。
她的伤还没养好,不方便这么狼狈地见人,及至完全养好,天气已经渐渐地转凉。山中无寒暑,山居别墅是个小监狱,没有纸笔,没有书籍,没有收音机,席玉麟不知道夏天过去了。
卫士破门而入的时候,他正在刮胡子——职业病,容不得脸上有胡茬。被往墙上一按,刮刀就把脸划了道长口子,血流顺着脖颈往下,痒痒地钻。彭太太为避免受伤,先由着人把他抱到床上去了,自己才进门,从翠芝手捧的盒子里取出橡胶棒,跨步坐到了他身上。
这一步跨得相当利落,主要是穿得利落。上上回仅仅是穿了条绸裤,这回穿的是军装,深蓝色亚麻长裤配皮鞋,腰间束着皮带,挎一支驳壳枪,冷硬地抵着席玉麟的胯骨。
冷意钻进他的体内,钻出一股邪火。
他猛地一扑腾,几乎把四个人全带动了;两腿也是猛烈地蹬,就不让彭太太把那条睡裤撕下来。剧烈地几下耸动后,他的膝盖往下一磕,彻底把不堪重负的竹床摇塌了。所有人都一屁股坐到地上,彭太太暂且撒了手,扶着墙站起来揉尾椎骨;其余几人一个怠慢,席玉麟已经把手抽了出来。
不用彭太太吩咐,一人就跨坐到了他腰上,向前摁住他的大臂;另一人在前面摁住他的小臂。腿上也跪坐着两人。
只要我能起身席玉麟咬牙想着,先把上半身立起来就好!
再无他法,只能拿力气跟人硬碰硬;他们压着他的胳膊,他偏要抬起来。彭太太在墙边密切关注着战局,忽然道:“别把他弄伤了!”
“太太!”坐他身上那人脸都憋红了,觉得比骑马还难。身下这人浑身乱板,腹部一下没收紧,就要被他甩出去,“我觉得有点——”
席玉麟闭眼一咬牙,喀地一声,右边小臂在他与对方对抗的力量中生生撅断了!
“松手!”彭太太立刻道,“先松手,立斌出去拿麻醉针!”
“不能松!太太你先出去!”
彭太太已经在沿着墙往门口走了,一步三回头,“可以了!别——”
在前面一人泄力的瞬间,席玉麟抽回手、用肩膀撞开身后的人,几乎是弹射到了彭太太面前。“你还敢叫他松手?”他嘶声道,“看不起我?”于此同时,驳壳枪已经到了他手里,往上一推保险,他闭上眼,对着彭太太的脸就是一枪。
满屋人的惊叫简直要把他震聋,门边一人扑过来。这会儿来不及闭眼,席玉麟看得清清楚楚:子弹穿过他的鼻子、从后脑勺穿出去,而这人面中留下了一个核桃大的血洞,整张脸往里凹,两只眼球往外凸,直直地栽在地上。
他踢开门,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外面的人听见枪声也都往这边跑,他只好乱放枪,走廊又窄、人又挤,几乎每一枪中了人。二十发子弹打完,他也跑到了院子里。再等卫士们得到应允、拿着枪追出来,院子里只剩一把空枪了;而别墅上下都是密林,谁要是钻入其中,真如鹰入长空、鱼入大海了。
怕有人在山下蹲守他,席玉麟在山里足足躲了三天。
这期间他什么都没吃,只喝溪水。骨折处肿得像馒头一样大,腰疼得走不动路,只能捡根粗树枝当拐杖,走一段、滑一跤,最终在一个夜里渡了江。当然不敢坐轮渡,找的是渔船。渔夫看他可疑,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还支支吾吾拿不出钱来,怎么也不肯载他。
席玉麟脸都要臊红了,用拐杖敲了两下船身,“你不载我,我、我”
“你什么你!”渔夫提高声音骂道,“年纪轻轻,德行坏了!爹妈怎么教的?”
他大喊道:“别逼我了!别逼我了行不行?”表情已是十分慌乱失控,手上更不留情,一杆子把渔夫捅了个跟头。渔夫大惊失色,跳到岸上躲他,不料他直接把船划走了。
可
是划船要两个胳膊,席玉麟现在只剩一个胳膊,划了半天,只在原地打转。遂把树枝撅成两段,再撕下衣服上的布,将手臂死死固定起来。试着再握住桨使力——疼得他嗷地一叫。
那渔夫已经向左邻右舍告了状,现在有两条小渔船向这边追过来。他捂着胳膊站在船上,满目漆黑江天,初秋的凉风往领子里灌,灌得肝胆冰凉一片。古书上怎么说的来着?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想起师父,恩重是恩重,不亲近也是真不亲近;想起师叔,亲近是真亲近,无情义也是真无情义;想起师兄师姐,情义是真情义,但没恩重到值得他惦念的地步
其实大家都过了及格线,心胸大一点的,还要认为自己有很多家人。可惜席玉麟这人记仇,活该六亲缘薄。
最后他都不知道该呼谁,干脆就不呼了,他是惯于忍耐的,不出声音,没有眼泪。踩上船头,他张开双臂、闭上眼,坠入了滔滔长江。
你被水带来,也被水带走
不行。
为什么?
我付出了很大代价。我杀了人,我抢了劫,好不容易才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为了什么?
为了去报会计班。
哈哈哈哈!那是个很伟大、很值得说道的梦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