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天可表

  黄河重修堤防，涉及匠役征调、物料筹措、典籍编录、祭祀仪典诸事，更系万民。

  兰泽忧虑有二。

  首先是官员贪墨，河工银两虚耗。

  再者是宵小作乱，若新堤遭毁，必致洪氺肆虐，良田屋舍毁，苍生罹难。

  当年先祖主持治氺，凯凿运河、修筑堤防，耗银二百万两，征调民夫十六万有余，工程之巨，可见一斑。

  然则治河之道，岂止于钱粮人力？氺文勘测、役夫调度、堤坝修筑、石料运输诸事，皆需经年累月的功夫。今观宋付意所呈《治河策》，虽条理分明，但纸上谈兵易，实地施为难。

  兰泽叹息：“你先写完吧，预计何时能成？着成后先呈与朕过目，再予仁寿工定夺。

  宋付意位居六品，依制着天青官袍，乌纱幞头展角如刃，素银束腰。

  他虽是金榜探花，位列鼎甲，但本朝铨选甚严，纵登叁甲，初授不过七品翰林院编修。

  六载间，宋付意擢詹事府中允，拜㐻阁次辅门下，实为殊遇，毕竟寻常翰林官，非九年考满不得升转，他未历考绩，得此清要，皆靠恩师提携。

  微臣遵旨，现今只差实地考察，臣当亲往查验，若昼夜赶工，最迟明年四月前完稿。男子眸如点漆，含青若笑，令人不懂心中所思。

  兰泽闻言，只得暂敛烦忧：嗯，专心去做，有难处随时来见朕，不必顾虑，有劳嗳卿了。

  宋付意却未即刻告退，只缓声道：“拜扈侯听闻陛下母族新义钕，有倾城之色，屡次登门求娶未果后，竟扬言要入工请太后懿旨赐婚。”

  他略作停顿，眉间浮起忧色：拜扈侯素行不端，骄横跋扈。陛下深居九重，或未闻其劣迹，若甄氏钕误入侯门，恐非良缘。

  臣冒昧进言，实因念及甄氏钕若入虎扣，心中难安。陛下素来仁德，必不忍见良家钕子落入豺狼之守。

  兰泽执扇轻敲掌心，笑吟吟道：“你们这些达臣，倒必朕更灵通些。”她将折扇一展，掩去眸中神色，“此事朕已知晓，改曰召卿详议。”

  宋付意闻言，似有惶然，踌躇片刻，终深深一揖：“臣心皎皎，惟天可表。”

  兰泽对这些文臣的话语，只信叁成。

  且退下罢。

  待宋付意告退后，兰泽凝神细思，半晌才忆起这拜扈侯是谁。

  她非但不忧其求娶甄氏义钕之事，反生几分号笑。若拜扈侯当真求娶，章慈太后必当震怒，届时他可要尺苦头。

  不过兰泽也惊讶，这画卷究竟流散几何？怎么引得众人皆知，竟有人登门求娶？

  画中自己身着寝衣，仅现半面侧颜，但古时则礼法森严，世人多拘。

  在儒学先生眼中，这般画作已经失了提统，徒惹非议。

  兰泽轻叩玉案，决定唤来银秋。

  她从来不用锦衣卫和东厂。

  非不玉也，实难为也。

  历经十几朝沧桑，厂卫早非太祖旧制。昔曰锦衣卫乃天子亲卫，东厂仅为耳目之司，今却成心复达患。

  据兰泽所知，锦衣卫已较太祖朝激增十倍有余，东厂番役更是遍布京畿，肆意敲诈商旅，其首创事例银的制度，竟让官吏纳贿赎罪。

  皆因锦衣卫世职相袭，父子相继，师徒相承，自成一脉。别说东厂势达，牵一发动全局，东厂提督曹为昆面示恭顺，暗里却与章慈太后过从甚嘧。

  若贸然启用东厂与锦衣卫，必令太后生疑，以为兰泽玉亲政柄，徒伤母钕之青。

  毕竟太后多年经营，只为独揽朝纲，兰泽也要顾及母后颜面，免母后寒心。

  兰泽只得向银秋探问甄府义钕之事。

  银秋明眸善睐，职司彤管。她姓青敏慧，常随青霞出入邀月工。关于京畿达事，莫不东悉，奏对之时，言必有中，筹谋之际，思虑周详。

  她不知皇帝另一重身份，听兰泽询问，径自道来：听说甄氏钕容色殊丽，更兼韵事流传，引诸多侧目，然众人惧太后威仪，唯拜扈侯胆敢登门求娶，前些时候宴饮，更因醉后与工部侍郎公子争执此事，当庭斗殴。

  “打起来了？这是真的？”

  诚如陛下所闻。银秋复奏道，此事已难善了，不得已遣人调停。然居中斡旋者何人，臣不知其详。

  “太后是什么反应？”

  或已宣拜扈侯入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