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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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步都必须经过千锤百炼,庄重,缓慢,如同在丈量江山。
颈项必须保持绝对的挺直,头颅不能有丝毫的晃动,否则,那十二旒白玉珠帘便会失仪地摇摆,那象征无上权威的平衡将被打破。
肌肉在厚重的冕服下紧绷,内衬已被一层薄汗悄然浸湿。
裴徽心想,后世那些演绎帝王的戏子,纵使描摹得再像,又怎能体会这衮冕之下,每一步踏出的千钧重负?
这身华服,这顶冠冕,是权力的华章,亦是束缚灵魂的锁链。
大殿两侧,他麾下的近百名核心文武重臣,早已按照品级序列,躬身肃立,如同两排沉默的礁石。
他们的神情庄重到了极致,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裴徽身上。
那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有对即将确立的君臣名分的绝对认同。
有对这位带领他们横扫乱世、开创新朝的领袖的由衷敬仰。
有对即将登顶的皇权本身所蕴含的至高无上力量的天然恐惧。
整个太极殿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喘不过气的肃穆。
连漂浮在光柱中的尘埃都仿佛停滞了。
在这种强大的、无形的集体意志的推动下,裴徽心中那点分神和荒谬感迅速消散,一种前所未有的宏大感与沉甸甸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压过了所有杂念。
殿内高处窗棂透入的光柱,斜斜地打在官员们肃穆的脸上,将他们或苍老睿智(如李岘)、或年轻锐气(如一些新晋将领)、或精明干练(如刘晏)、或刚正不阿(如颜真卿)的面容雕刻得轮廓分明。
御史大夫李岘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户部尚书刘晏则低垂着眼睑,手指在宽大的袍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着,似乎在默算着新朝国库的开支与这盛大典礼的耗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注定载入史册的落座时刻。
终于,他走到了丹陛之前。
九级玉阶之上,那金灿灿的龙椅盘踞着,九条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椅背高耸,镶嵌着鸽卵大小的各色宝石,在殿内流转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内敛而威严的光华。
裴徽在龙椅前稳稳站定,先缓缓转过身,面向大殿,面向他未来的臣民。
他极其细致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轻轻抚平了宽大袍袖上可能存在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褶皱。
然后,他挺直了脊柱,如同标枪,保持着上身绝对的垂直,稳稳地、沉稳地坐了下去。
“笃。”
龙椅的触感冰凉而坚硬,金玉的材质透过繁复的冕服传来清晰的寒意。
这寒意,与记忆中攻占洛阳时短暂坐上前朝龙椅的感觉截然不同。
那时只觉得巨大、冰冷、陌生,像一件华而不实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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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当它以开国皇帝的身份真正接纳他时,感觉已天翻地覆——它不再仅仅是椅子,它是社稷的化身,是权力的王座,承载着亿万生民的命运,也凝聚着无数追随者倒下的身影、未干的鲜血与滚烫的期望。
裴徽禁不住心想,这冰冷之下,是滚烫的江山,是沉重的责任!
他的双手,从腰间的玉带上松开,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和一份沉甸甸的重量,稳稳地搭在了两侧扶手那怒目圆睁、威严毕露的龙首之上。
就在他落座的瞬间,尽管已极力控制,头顶的十二旒白玉珠帘,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阵轻微的、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叮铃铃……”
这清脆的“叮铃”声,如同一个点燃引信的火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方,近百名文武重臣,如同被同一根无形的线猛地牵扯,动作整齐划一地撩起厚重的官袍前襟,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跪倒!
额头重重地、毫不含糊地叩在坚硬冰冷的金砖之上,发出沉闷而震撼人心的“咚!咚!咚!”三声巨响!
三跪!九叩!每一次叩首都充满了力量与无上的虔诚。
那山呼海啸般的颂圣之声,汇聚成一股磅礴无匹的声浪洪流,直冲殿宇的雕梁画栋、藻井穹顶:
“陛下——圣寿无疆——!!!”
这“陛下”之称,正是裴徽登基前就颁布的严令。他曾在一次核心重臣议政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斩钉截铁地说:
“‘圣人’之称,虚妄无稽!朕非圣人,亦不敢自诩圣人!皇帝便是皇帝,天子便是天子,以‘陛下’称之,足矣!当今天下,大乱初定,百废待兴,务实为先,何来‘圣人’?后世或有圣贤出,然非此时,非朕躬!此令,即颁行天下,永为定制!”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金石交鸣,打破了大唐中后期几位帝王喜好被神化、被称“圣人”的惯例,也定下了新朝务实、去虚妄、重实际的基调。
元载当时心中暗赞此乃收拢务实派人心、彰显新朝气象的高明之举。
王维则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清醒与对儒家“圣王”理想某种程度上的疏离与务实修正。
颜真卿虽觉称呼改变略显突兀,但深以为然于“务实”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