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与颜真卿的三年之约
钧。它关乎我颜氏满门百口的身家性命,更关乎这天下未来的气运走向。”
他侧过脸,直视颜真卿的侧影,一字一句道:“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一步踏对,或可力挽狂澜于既倒。然此路,必荆棘密布,凶险万分。朝堂之上,暗箭难防;疆场之外,强敌环伺;纵是殿下,其心……亦难测。”
他加重了语气,“望你……时刻警醒,秉持本心,刚正不移,好自为之!”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警示,更暗含着颜家已彻底绑上裴徽战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沉重现实。
家族的未来,如同此刻被血色夕阳浸染的长安城,既辉煌又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颜允臧则显得忧心忡忡,他忍不住低声道:“二哥,殿下所言,固然令人热血沸腾,可……三年三事,桩桩件件皆是天堑鸿沟。万一……万一殿下力有不逮,或……中途变卦?我颜家岂不……”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颜真卿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沉声道:“允臧,为官为臣,有所为有所不为。若因畏难而退,因惧祸而缄口,非我颜氏门风。此诺既出,当如九鼎!纵前路刀山火海,亦当……一往无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
……
窗外的晚霞,绚烂到了极致,如同天神织就的锦缎,铺满了整个西天。
然而,在这辉煌壮丽的景象之下,长安城巨大的阴影正在急速拉长、蔓延,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贪婪地吞噬着光明。
马车辚辚驶过朱雀大街,车内的裴徽闭目沉思,手指依旧在膝盖上敲击着无声的鼓点,脑海中飞速权衡着严庄那充满诱惑又危险的建议。
三年之期,如同一柄淬火的利剑,悬于所有人的头顶,寒光闪烁。
裴徽能否在恪守对颜真卿的“明君之道”承诺下,完成那三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颜真卿这柄“刚正之剑”,在未来的朝堂倾轧、残酷战争和道德困境中,将斩向何方?
一切的答案,都笼罩在长安城上空那变幻莫测、既辉煌壮丽又预示着血色风暴的晚霞之中,随着车轮滚滚向前,随着时光无情流逝,等待着被残酷的现实一一揭晓。
一场以天下为注、以三年为期的豪赌,一场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权力游戏,此刻,才真正拉开它沉重而诡谲的序幕。
……
……
姚州城(今云南姚安),这座曾如西南天幕上最耀眼的星辰般闪烁的城池,如今沉沦在泥泞与绝望中。
空气中弥漫的,再不是昔日茶马互市蒸腾出的茶香、马粪与皮革混合的粗犷气息,也不是蜀锦华服上沾染的温婉熏香和各色语言交汇的喧腾热浪。
初冬的湿冷,像浸透了毒液的裹尸布,沉沉地覆盖着一切。
铁锈的腥甜、汗液在污垢中发酵的酸馊、劣质桐油在火把上燃烧时喷吐出的呛人黑烟……这些令人作呕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更粘稠、更阴冷的东西——绝望。
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艰难得如同溺水。
昔日摩肩接踵的街市,如今行人稀落如秋叶。
侥幸存活的面孔,无不蜡黄枯槁,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得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麻木的躯壳在寒风里瑟缩。
他们步履匆匆,脚尖几乎不沾地,仿佛身后有无数无形的、散发着血腥气的恶鬼在追逐。
商铺十室九空,门板歪斜,蛛网在空荡的货架间结网。
唯有一两家悬挂着狰狞“军需采买”木牌的铺子前,才有凶神恶煞的兵丁进出,他们粗暴地踹开库房,将最后几袋发霉的糙米、几匹粗糙的麻布扛走,店主蜷缩在角落,无声地淌着浑浊的泪。
军营方向传来的声响,是这座死城唯一的“活力”,却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乐章。
凄厉的号角不分昼夜地撕裂空气,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脆响如同爆豆,军官歇斯底里的叱骂声浪里夹杂着新兵不成人调的痛苦哀嚎。
这些声音混杂着,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鬼哭狼嚎,搅动着城内死水般的压抑,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扇紧闭的门窗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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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整座城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巡逻队沉重的皮靴踏在湿滑石板路上的“咔哒”声,规律而冰冷,如同死神在丈量它的领地。
城外野狗争食倒毙路旁饿殍的低狺和撕咬声,断断续续地飘来,更添几分阴森。
姚江的水流似乎也染上了不祥的暗色,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油污般的微光,带着一股若有似无、挥之不去的血腥和腐败气味,沉默而沉重地绕过这座正在加速腐烂的城池。
每一个蜷缩在破屋草席上的百姓,都紧紧捂住孩子的嘴,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会招来门外游荡的“黑鹞”。
姚州府衙,这座昔日象征着秩序与威严的权力中枢,如今已彻底蜕变成一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森严堡垒。
原本庄重的围墙被疯狂地加高了一倍,粗糙的土石裸露着,仿佛一道巨大的伤疤。
墙头之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削尖的竹签,竹签表面涂抹着暗绿色的可疑汁液,在灰白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