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帝王心术与杨暄的决断
荒原深处裹挟着蛮荒的寒意呼啸而来,它粗暴地掠过叛军营垒的方向,带来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那是焚烧后的焦糊味、浓烈刺鼻的马粪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如同死亡本身在低语。
这风,像无形的鞭子,带着哨音,狠狠抽打着城楼每一块历经风霜的古老砖石,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悬挂在雉堞间的警戒灯笼,在狂风的撕扯下剧烈摇晃、呻吟,昏黄的光晕如同垂死挣扎的灵魂,在厚重、冰冷的城墙石壁上投下扭曲、舞动的巨大阴影。
那些影子时而拉长如鬼魅利爪,时而蜷缩如蛰伏的凶兽,给这肃杀的城头更添了几分不安与诡谲。
沿着长安城巍峨雄壮的轮廓线,稀稀拉拉的火把断断续续地延伸开去,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倚靠在冰冷垛口上的面孔。
那是执勤的守军士兵,他们的脸在火光下显得疲惫而麻木,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不断耷拉着,又被强撑着睁开。呵欠一个接一个,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无奈。
他们目光空洞,有气无力地投向城外那片被沉沉夜色彻底吞噬的未知领域——那里,是叛军安庆绪的大营,是连绵的营火,更是死亡与恐惧的源头。
每一次风声鹤唳,都让他们本就紧绷的神经微微一颤。
城楼最高处的风口浪尖,裴徽的身影宛如一尊用玄铁精心浇铸而成的雕像,纹丝不动。
玄色的大氅被狂风卷起下摆,猎猎作响,如同战旗翻飞,更衬出内里那身暗绣云纹的郡王常服所蕴含的威严与肃杀。
他手中稳稳擎着一具来自天工城的黄铜双筒望远镜,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嵌入他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留下浅浅的压痕。
光影在他沉静如水的脸上跳跃、明灭,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深邃的眼窝。
那双眸子,透过精密的镜片,仿佛穿透了沉沉夜幕的重重帷幕,锐利地洞悉着数里之外叛军营垒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篝火移动的轨迹、巡夜火把的间隔、马匹偶尔的骚动……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每一个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分析。
裴徽深知,越是看似固若金汤、防守“最虚弱”之处,越可能是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致命的刺杀往往就潜伏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如同毒蛇藏于草丛,等待着致命一击。
更何况,在这长安守军中,谁能保证没有早已被根深蒂固的五姓七望世家门阀渗透、收买的暗子?
信任,在这座孤城里,是比黄金更奢侈的东西。
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如同两座沉默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山岳,牢牢拱卫着这位威势日重的年轻郡王。
左侧,诗剑双绝的李太白。
青衫磊落,看似随意而立,双手拢在袖中,一派名士风流。
然而,他周身气机圆融流转,与这呼啸的朔风隐隐呼应,宽大的袍袖在狂暴的风中竟只是微微拂动,而非狂舞。
腰间那柄名动天下的青莲剑,古朴的剑鞘在昏暗中折射着幽光,仿佛沉睡的蛟龙,随时会惊醒,发出震彻九霄的龙吟。
右侧,冷艳如冰的李季兰。
一身素净道袍,在污浊的风沙中竟纤尘不染,如同雪岭孤莲。
她那双清冷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寒潭,缓缓扫视着城楼上下每一个阴影角落、每一处可能的藏匿之地。
她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砖石、洞穿人心,任何一丝潜藏的恶意都难以逃过这双法眼。
她指尖微不可察地捻动着,仿佛在感知着空气中无形的杀意波动。
裴徽缓缓放下望远镜。
镜筒离开眼睛的瞬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适应着近处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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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观察,冰冷地印证了他最核心的预判:城北叛军大营,主帐区域灯火刻意稀疏暗淡,营造出一种松懈假象。
然而,在那片刻意营造的黑暗幕布之后,望远镜清晰地捕捉到了令人心悸的异常动态——大批骑兵,如同幽暗沼泽中集结的鳄群,在没有灯火的掩护下,正悄无声息地调动、集结!
马匹不安地踏着蹄子,铁甲片相互摩擦发出细微却密集的“沙沙”声,这一切都被风声和距离巧妙地掩盖。
那是一片蓄势待发的死亡暗流,其矛头,赫然指向长安西门!
“殿下!”一个洪亮如撞钟般的声音骤然撕裂了城头的沉寂,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
只见郭千里,顶盔掼甲,魁梧雄壮的身躯如同移动的铁塔,踏着沉重的步伐,“哐哐”地走上城楼。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甲胄鲜明、神情肃穆的亲兵。
郭千里插手行礼,动作刚猛有力,身上的精铁重甲随之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哗啦”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瓮城四面,柴薪火油,皆已齐备!只待殿下号令,管教那些狗贼有来无回!”
他的声音充满了战意和信心,试图驱散城头凝重的气氛。
紧随郭千里之后,一个带着几分圆滑、几分谨慎,如同丝绸滑过刀刃般的声音响起:“禀殿下,城内各处关隘、伏兵、引火之物,均已遵照钧令,布置停当,万无一失。”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京兆尹元载。
他微微侧身,让出身后面色紧张、捧着厚重卷宗的随从。